今年六月一日,對域外漢籍(收藏在國外圖書館、博物館的中文古籍)一直很有興趣的我,傍晚下班後,一個人讀著<梵蒂岡圖書館所藏漢籍目錄>一書,想著我幾乎天天會經過梵蒂岡的大使館,當年歐洲之旅也親訪了當地;但如果沒有受過完整且嚴格的正統中文系訓練,就算有幸運機緣,開啟塵封多年的線裝書,也不過是霧裡看花,徒增古籍氧化的程度。這些一連串連鎖而來的念頭,激起了我想考、想念中文所的渴望和野望,隔天晚上,我一下班,就憑著十七年前考大學聯考的生命本能,轉捷運到南陽街尋訪重考大學的重考班。一問之下,信心全退散,因為考試科目之多,學費十萬上下,再加上日以繼夜的集訓,要和一群高中小男生、小女生共度一年。想著想著,我悵然若失地笑著跟櫃檯妹妹說了聲拜拜。
在此一瞬,整個人就是很洩氣,不知何去何從的我,順著補習街洶湧的人潮,像是落入水面的鱼腥草一般,隨波逐流地來到了館前路,我像迷途歧路的長尾山雉,左顧右盼,突然發現我面前的新大樓,是我以前高中補習的房子拆掉後重建的,一樓廣告區有著我要找的中文所補習班,憑著似曾相識的感覺,我決定到志聖七樓櫃檯稍事詢問,此時,幸運的我,遇到一位眼睛水汪汪、襲人花飄香的「花兒」小姐,真的要很感謝她,因為在她專業和明確的指導下,外系生選考研究所的考科期阻礙並不大,且大多數是我從小略懂一二的科目。這下,我就放心多了。
接著我確認了:一、教室新穎,二、燈光明亮,三、桌椅舒適,四、廁所五星級,五、服務人員們親切,六、充滿活力的的學習環境,七、大又暢通的樓梯,八、定時保養的滅火器,九、架在男廁所外的高樓逃生垂降器。依此看來,僅有陶淵明的桃花源校區,可堪比擬。這絕對是我的主場,在主場唸書一定會考上,這個直覺讓我信心大增,相信直覺就對了。
六月三日,我就付了學費,人生避無可避,退無可退,要考就要唸!
話說我和志光還有一段前緣呢!十年前,高雄縣與台南市的交界處,住著一位青春、活潑、俏麗、可愛的大女孩,她白天在省道台一線上的一所小學教書,晚上在台南志光補「國小師資班」,台南郵局在志光對面,旁邊是已經不存在的德州炸雞,那是一個沒有高鐵與便宜手機的世界。
當兵時,由軍中同袍介紹的她,平常都不會笑,為了減輕她心中的壓力,我帶著她買了很多水果去餵猴子吃到飽,去公園看小孩子玩樂…隨著幾次我們在台南的相約,那一天,在台南志光的門口,牽她的手,不再被推開了。
她在台南志光補習,我在桃園龍潭當兵的日子,這樣的愛戀時光需要細細的呵護。休假的我,獨坐在德州炸雞的二樓,寫著回營區才要寄給她的信,等著空堂才會出現的她,一口茶的光景,五句話的篇章。比較期待的是中餐、晚餐,總是繼續吃德州炸雞以節省時間談戀愛。
配合台南志光的課表,排出自己的軍中休假,用士官的薪水奢侈地住在台南大飯店。偶爾帶她去柳營鄉吃荳菜麵、全美戲院看二輪片,成功大學餵麻雀,用各地提款機的收據紀錄我倆愛的足跡。
永遠記得我倆鵲橋中點-台中市,也記得那兩班雙向對開只差一分鐘的自強號,她和我一人一個月台,最後一分鐘的揮手再見,不知道下次的見面時間,所以她規定我要狠下心上車,不再看她——向左走;向右走。
一年過去了,在台南志光的善加輔導下,她考上了台南師院,在學校的課程結束後,又甄試上了台北我家巷口的那間國小。福利好,離家近,一切就像志光傳單上說的一樣——堅持到最後的人,擁有幸福。
後來我和她結婚了,伴郎伴娘還是當年台南志光的同學。接連數年中,我們生了兩個兒子。日子就在育兒與工作中度過。出了社會,工作就是簡單的事重複地做,幾年過去了,我不想這樣到老、到退休,所在我在家人們的支持下,投入台北志聖中文所的學習行列,準備在大學畢業十二年後,重回學校唸研究所。
記得六月十九日第一天上羅林老師的中國文學史,當天因為自己居然聽的懂,而放心許多,不再慌張。隔天杜衡老師一上台就是教學大師風采,眾多奇異的譬喻法,我都用綠筆一一抄下,包括笑話在內。至於聽說最難的聲韻學,在我有乖乖地預習,與江河老師一派輕鬆的「天衣無縫教學法」,聲韻這門科學已經成了我的最愛。文字學的陽光美少年李楓老師,上他的課,全班同學總是特別的專心,他用一段閱讀與我們自我抄寫一段的上課方式,補足了整本講義,我很喜歡這樣有效率的學習方式。
從老師們的熱情傳播知識和台下同學彼此從陌生到熟悉的相互微笑、互相分享讀書心得,台北志光中文所已經創造了一個美好的氛圍,讓我對考試越來越有把握。
十年來,台南志光讓我太太擁有國小教職這一穩定而她又喜歡且投入的工作。轉眼間,在補習班的大女孩,已經是充滿愛心的國小名師。十年前的慶功宴過去了。孩子們都大了,我大兒子唸她的小學「ㄅㄆㄇㄈ」,我唸我的聲韻學「幫滂並明」,我想該是我表現的時候了。
四個月來的補習日子,每每夜歸,心中掛念著兩個孩子,一下課趕著回家抱抱他們,哄他們睡覺,儘管累,我卻是眾人中最幸福的一個,等我從台北志聖這班列車順勢而進入研究所,安下我的那片幸福拼圖,就輪到孩子們的媽也要考研究所了,我們家在志光的幸福拼圖裏「拼」的可真是又遠又長啊!